剑客
搬一搬
漫天花雨里，白衣少年手起剑落。几根新长的翠竹被一齐砍断，随之落地的还有那个浪荡子的人头。
趔趔趄趄的林小七就跌倒在雨幕里，怔怔地看着他长身玉立。
“你来了。”她说。
“嗯。”他说。
顾晏珩回头，看见林小七披散着青丝，跌在青石板上。她身后是朱红的大殿，身前是深深浅浅的雨丝。他和她之间好像只隔着一层雨幕，又好像隔着万水千山。
“来救我吗？”她问。
“不是。”他答。
“我就知道。”她低下头，苦笑着。
他忽然觉得心开始一点点地抽疼，被她的苦笑刺痛了眼。
“……我来娶你了，林小七。”
“……小七。”他尝试着用缠绵的语调念出这个名字，像情人间的呢喃那样。
她愣了愣，开始大笑不止。笑声凄厉，让他的心一下子收紧。
“晚了，晚了，都晚了。”她似哭似笑，似醒似醉，“顾晏珩，你来晚了。”
他想开口。
“你的林小七呀，早就死了你知道吗？她早就死在了那个雨夜。那时她在刘逸身下声嘶力竭地哭喊，等着她的意中人她的救世主踹开木门来救她。那个时候你在干什么呢？你在修你的行，救你的人，济你的世。后来你没来，她的腿也被打断了，但她拼了命也想逃，想逃出去见你。你呢？你还是在行侠仗义，游历四方。”
“后来她死心了。她终于认清你和她不是一路人了。她开始对刘逸媚笑奉承阿谀相迎。她都习惯自暴自弃了，这时你却跳出来说你爱她你要娶她你后悔了？”
“顾晏珩，你无不无聊啊？”
“你能救天下苍生，你不能救我。你能渡万民于水火，为何不愿渡我？”
林小七脸上的血和雨水混在一起流过脸颊，质问着顾晏珩，如怨如诉。
他说不出话。
“……那么，再见了，顾晏珩。”她的神情忽然平静下来，开始断断续续地咳嗽，“如果重来一次，我想我决不会在那年秦淮河畔遇见你。”
她无力地向后倒去，他上前一步想去扶她，她却拂开了他的手。
“我要死啦，顾景珩。”林小七开始笑，“你的林小七要死啦。”
他紧紧望着她。“……休要胡言。”
“我都这样了，你还凶我，活该一辈子讨人厌。”她笑骂，“要不你还是改性吧，这样我死了你好讨媳妇。”
“……我就讨你，行不行？”他哑了嗓子，哽咽出声。
“怎么行啦，你好傻。”林小七傻笑着，“答应我。”
“好。”他一口应下。
“我爱你，你要记得我。”
林小七说完，去了。
她脸色惨白如纸，骨瘦如柴。但她神态安详，平静无悲。
忽然忆起那年秦淮河畔，白玉桥上她低头看游鱼细石，他风尘仆仆路过此地。她回了头。
一眼万年。
然后所有的爱恨情仇像梦一样飘过，恍恍惚惚着悲欢离合。大梦初醒，荒唐半生。
他开始声嘶力竭地嘶吼。
“小——七——”
他继续嘶吼，仿佛正呕出灵魂。
此时此地天地之间万籁俱寂，惟他一人而已。
剑客，剑客。说到底，也只是背负着剑，做沉默的行客。看阴晴圆缺，看悲欢离合，看恩恩怨怨，却始终无能为力。即使白驹过隙物是人非，也无可奈何。
然后呢？没有然后，只有后来。
后来啊后来。
“后来林小七死了，顾晏珩也死了。”
再无任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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